农药对人类的危害是笔墨难书,余毒百年。
早年考察印度时,和果农公会一位理事谈及印度医学的特色,提起印度换器官的故事,有一位印度朋友说,到斯里兰卡换器官更加容易。据说,一些排位换器官的病人,会选择到斯里兰卡旅游,目的是物色器官,手术和价格洽定,就可以安排进行移植器官的手术。细问原因,原来斯里兰卡在近20年来,有许多肾脏病人去世,尤其是农民。
斯里兰卡第一宗慢性肾病(CKD-chronic kidney disease)案例被揭露之后,20年来,共有2万人死亡,患病人数还有4万,而且数字不断增加,平均每个月有10个病人身亡。有些农村一个月内死去数十人,验尸之后才知道是死于肾病。
当医学家发现病人主要是北部干燥的农产区农民,而人数按年增加,如今估计,斯里兰卡北部人口有15%患此病,对农业可能引起慢性肾病亮起警灯。医院治疗慢性肾病的人数是数百到上千人,使医生措手不及,也引起国际社会关注。根据医院方面的消息,在私人医院求医人数,可能比政府医院更多。
像所有责任事件一样,这起农民慢性肾脏疾病也引来医学家争论,有者维护农药企业,认为与农药无关,可能是其他环境因素造成,包括居民所饮用的水源有重金属等,可是,斯里兰卡政府根据事件调查环境素质和水源,证明没有重金属过量问题。
如是,病从何来?一般上,慢性肾脏病是和高血压、糖尿病、痛风、滥用药物、肥胖症和与吸烟有关,但斯里兰卡的慢性肾脏病却与传统的医学知识无关,而其病因至今依然是个谜和争论不休。世卫已经将它鉴定为“病原不明确”的肾病。
这种新型慢性肾脏病是在斯里兰卡北部的旱地出现,如今已经影响北部的社会、经济、环境和劳动力。第一宗和最初的案例是在1990年代,发生在阿奴拉达布拉(Anuradhapura)和波罗那鲁瓦(Polonnaruwa)区。阿奴拉达布拉的政府医生感觉事不寻常,因为这种疾病当时在斯里兰卡是含有的。此外,病人的症状和一般肾病不同,没有糖尿病或高血压等疾病。它接着蔓延到斯里兰卡西北部、东部和中部。病人多为年龄介于40到60岁的稻农,而男性患者比女性多。根据科学与环境中心(CSE)的报告,近年来,已经发现年轻人、儿童和牛也有这种疾病。检测环境,发现当地的烟草及某些蔬菜如莲藕,也被发现鎘和鉛的含量偏高。
病人在3个月或更长的时间内发生肾脏缓慢衰歇,由于病因不明确,至今没有根治和控制疾病的药物,一般必须洗肾或换肾。医学界也不知道如何预防。接近80%的病人,在2年内丧失肾功能,使医疗开支非常大。由于,大部分病人是贫穷农民,许多得不到捐助的农民,只能等待死神召唤。
斯里兰卡一批医生在2012年估计,患病人数超过40万,过去20年来有2万2千人病死。在斯里兰卡北部的患病率,是每100人中有5或6人,有些来自同一个家庭。也就是说,斯里兰卡北部人民死于慢性肾病的人数,比内战死亡人数更加多。
政府早期的行动偏重在求证病因,对环境进行调查,探究病原是否为农药或重金属,却疏于对民间的防护,使患病情况没有改善,而其疾病来源,也无法得到大家认同,结果在争议中让斯里兰卡的农业面对严重的人口和技术危机,使议员高呼,农业不死,农民先死了。
也有专家将气候激变,影响农民的体能,列为病因。农民经过长时间劳动,需要大量清水消暑,疾病很可能就和水的品质有关。贝拉德尼雅(Peradeniya)大学的研究指出,根据环境局的报告,这个岛国的平均热度已经提高0.45°C,波罗那鲁瓦区的平均温度是34°C到35°C。“如果温度升高,问题也会更加严重。”
拉贾拉达大学(Rajarata)医药与应用科学系科学家于2011年1月发布的研究结果,则认为水源被农药污染,含有高分量砷与铅,是导致慢性肾病的原因。研究显示,原本
高含钙的水,被农药污染之后,就变成钙砷晶体,它进入人体会干扰肾细胞的抗氧化防疫系统。解剖报告显示,慢性肾病患者的肾脏存有砷,而微量的砷,即可损伤人体和环境。另一项由克拉尼雅大学(Kelaniya)进行的研究,也认为慢性肾病与砷有关,并从死者身上发现有砷中毒现象。
代表农药企业的斯里兰卡Croplife植保公会对报告的反应激烈,召开记者会批评报告结果,重申斯里兰卡所使用的农药没有砷。以相同的辩词,指责有关研究不能直接证明疾病与农药有关,而且有关报告没有在主流科学杂志发表。
可是,政府医药职员协会主席阿尼鲁达(Aniruddha
Padaniya)义正词严的说,我们已经失去劳动力很强的社群,他们都是农民。
世卫联合政府进行全面的研究,包括测查环境因素,收集病人和居民的细胞、血液与尿液样本,同时检测空气素质、食物和食水,稍后发表文告,指祸首是镉和砷。镉是一些肥料的成分,砷是一些农药的活性成分。
稍后公布的报告,包括世卫主导的研究,皆说明慢性肾病与农药及化肥有关,并且呼吁改善水源素质。接着,争论皆定型,要求大学和研究单位寻找改善环境和种植技术的方案。虽然政府试图掩盖事实,但一些重灾区却发现鱼类和牛也受到环境毒素伤害,并造成两栖动物,如青蛙灭绝。
因此有专家认为,单单探查土壤、农药、化肥的影响,以不足于说明斯里兰卡的农业危机,因为农民得慢性肾病死亡,可能和农耕习惯,生活方式,以及农业经济建设有关。也就是,这个农业系统,出现的导致疾病的机制。
拉贾拉达是慢性肾病的重灾区,也是稻米和粮食产区。农业和农民人口,一直是这个城市的主干。如今,慢性肾病却严重影响这个社区结构和经济潜能,能否继续成为稻米产地亦存有疑问。
即如其他经过经济转型的社区,斯里兰卡也曾经历现代化的农业改革,将产能更高的湿地农田规划为现代化的粮食产区。
绿色革命在1970年代将农药和化肥带进斯里兰卡,在1983年到1997年之间,该国进口的农药(杀虫剂、除草剂、杀菌剂)增长10倍。
斯里兰卡政府拨款津贴化肥和农药,马哈维利(Mahaweli)发展计划就是这个体制下促成农药量增加的例子。根据泰莱(Graeme
Taylor)在1999年在马哈维利所进行的研究,有89%农地使用除草剂。农民先用巴拉圭(paraquat)除草,然后用其他两种除草剂。农民使用对化肥更有反应的新品种,相对增加化肥使用量,也增加杂草繁殖,最终增加除草剂的使用量。
罗哈那·占德拉吉(Rohana
Chandrajith)和一批斯里兰卡科学家一同进行的研究在2009年发表报告,指农业经济成长快速的稻田,已经被有毒金属污染。这项研究观察含有铀和其他肾毒素的磷肥,发现斯里兰卡的稻田已经被化肥严重改变。土壤天然化学物质被改变和污染,毒素浮现于土壤表层,轻易将居民使用的食水污染。
除了超量使用化肥,斯里兰卡农民对使用农药的知识亦有所不足,没有足够和适当的防护。斯里兰卡是全球最多误用农药案例的国家,在2005年的报告显示,农药意外共有2万起,大部分是稻农和菜农。斯里兰卡有90%农民的稻田不超过10亩,而农药导致呼吸道疾病、抑郁症、头痛头晕经常发生,慢性疾病则包括癌症和帕金逊症。此外,和农药有关的长期性影响,也在马哈维利区出现,诸如不育、难产、出生缺陷等。同样的,斯里兰卡农民欠债买农药,也造成许多农民失去农田。
斯里兰卡农民已经被灌输一种观念,认为没有农药和化肥,他们就不能靠农业生存。农田被化学污染,农民不愿意转型,已经成为斯里兰卡的农业建设和求生问题。一位僧人针对这种情况批评说,争论有机能不能救农民是无聊的,因为当今的核心问题,是如何让农民脱离病苦,以及如何恢复农业的生产力。最重要的问题,就是先禁止伤害农民的毒药,让死亡的阴影消散,才来重建斯里兰卡的农业经济。
农民生病和死亡的问题,最终成为政府要不要禁止农药的游说战争和司法游戏,使斯里兰卡政府在2011禁止了一些农药,又由于砷不足造成危害的言论而开放。此时,农药企业不再否认农药与慢性肾病有关,而是农药使用量还没有达到危害农民的水平,但农民死于慢性肾病的案例,却没有消减。
慢性肾病并非斯里兰卡的特产,远在太平洋海岸的尼加拉瓜、哥斯达黎加、危地马拉、萨尔瓦多、洪都拉斯、埃及和印度安得拉邦的乌达南(Uddanam)农产区,也有慢性肾病偏高的案例,同样定为“病原不明确”的肾病。差别是,斯里兰卡患者为稻农,南美洲为甘蔗农民。
根据世卫的报告,自2005年至2009年之间,美洲中部共有1万6千人死于肾病。根据2012年的报告,乌达南一些农村有24%到37%人口患上慢性肾病。斯里兰卡、尼加拉瓜和印度的慢性肾病皆有共同特征:患者多为农民;全部患上一种称为肾小管间质疾病的罕见肾脏损伤;经常出现严重中毒和脱水;一些病人出现糖尿病和高血压。而且,解剖发现,病人都不是死于一般肾病。
非政府组织强烈谴责农药和化肥企业误导农民,并以种种谎言欺骗和恐吓农民,使农民害怕放弃农药和化肥。最常见的恐吓,就是没有农药和化肥,全球人类就会饿死。
40岁女子卡鲁那瓦蒂(V.G.
Karunawathie)是这种神秘肾病的患者,生命垂危,依靠洗肾保命。
她每次做肾脏透析前,虽然不饿,还得逼自己嚥下几口饭和鱼干,因为医生说进行4小时透析前,肚子里最好有点食物。她的手指和脚趾都充满液体而浮肿,海绵似的手臂就像软水球。由于不能自行排尿,医生告訴她每天只能喝500毫升饮料。
她家中有12名兄妹,这种肾病杀死了她的父亲、母亲和5名兄弟,另外3名兄弟姐妹亦患上此病。
斯里兰卡是信奉佛教的贫穷国家,民风朴素。哈米 拉维迪亚(Halmillawetiya)有一名21岁的青年山巴特(Sampath Kumarasinghe),必须由守寡的母亲和家人照顾。他虽然乐观面对生活,但语音低沉,动作比一般年轻人缓慢。山巴特也是一名稻农,得病之后在家养病,等待机会换肾。
虽然世卫的报告已足以证明慢性肾病与化肥农药有关,而政府警惕农民慎用化肥和农药,指出少用化肥和农药可以减低肾病几率,但斯里兰卡农民却没有收到信息。
住在米兴达勒(Mihintale)的再也拉登(J A Jayarathne)对世卫的研究一无所知。他在
屋旁储藏了几包化肥,打算在下一季使用。他说,他不打算放弃化肥。
没有人告诉他化肥和农药可能造成慢性肾病,他现年46岁,已经成为一个肾病患者。
当地一名医生说,为了避免农民受害,政府应该加紧调查和控制农业化学物。
斯里兰卡的化肥主要来自中国,专家并没有针对这些化肥进行详细检测,没有人知道里面含有什么化学物质。政府禁止农药使用砷,但检测发现一些进口农药含有微量的砷。官员过后释放所有被充公的农药,保证其成分太低,并不会造成危害。
阿尼鲁达谴责当局管制和执法不够严厉。他说:“我们已经失去非常重要的社群,养育我们的人,就是他们。”
“我们必须救他们,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救自己。”他们得救,人民才有希望。
斯里兰卡农民是勤劳善良的社群,当山巴特母亲带他去检查,获知他患上慢性肾病,心里只能忧伤,她没有谴责如何人,只想着如何照顾儿子。
尽管美国誓死保护农业企业,斯里兰卡植保协会给予政府压力,新上任的总统卖迪里巴拉·斯里室南(Maithripala
Sirisena)坚决宣布对草甘膦实行禁令,不准进口,同时必须清除国内所有存仓。
斯里室南出身自农民家庭,也是前任卫生部长,对慢性肾病的成因有个人见解。他谴责孟山都的草甘膦在斯里兰卡造成百万农民受苦,家庭破碎。事实上,作为农业国,如果斯里兰卡不解决农民病死的危机,是不可能解决进口粮食问题。
针对农药公司所组成的植保协会对科学家的辩驳,斯里兰卡科学家和医生对其行径作出严厉批驳,指出已经形成的问题,须要企业拿出责任,而不是掩盖事实。目前,斯里兰卡政府为了保护农民,已经付出很大的代价,如果问题延续,将会影响斯里兰卡的稻米生产和社会幸福。
斯里兰卡政府让人民免费治疗慢性肾病,在南美洲只是限量照顾一些病人。医治慢性肾病的开支很大,因此斯里兰卡医生和知识分子谴责政府做得不够,应该从根本解决问题,而不是利用拨款照顾病人,尤其是采取坚决行动禁止化肥和农药。
法国政府曾经在高等法院谴责孟山都对其除草剂发布误导性广告,宣称其为“生物降解”性物质,而且“使土壤干净”,但医生和科学家所发现的结果却是相反的。
美国社会责任医生理事会副主席以及心脏病学会主席杰夫·利特曼医生(Dr.
Jeff Ritterman),是在2014年才听闻美洲中部出现慢性肾病疫情的消息。他获得有关信息之后,马上成为其中一个公开宣称慢性肾病危机的专家。
他承认,当他听闻这个消息时感到极度震惊,而且承认过去对此一无所知。萨尔瓦多的肾病案例,在南美排名榜首,可是此地所发生的案例,基本上和斯里兰卡、印度和洪都拉斯等地发生的案例大同小异。
根据医生从临床医疗所总结的经验,它主要发生在金属含量高和干旱的地区,一旦接触农药,尤其是孟山都的草甘膦,就会患上此病。
根据科研报告,草甘膦是一种金属凝聚物,意味着患有重金属中毒的病人,再加上草甘膦,就会导致慢性肾病。它主要攻击肾血管,而草甘膦会使重金属凝结,慢慢累积在身体里,而其半衰期为20年。由于草甘膦可以通过呼吸道和皮肤进入人体,没有做好预防保护的农民,风险最高。
此外,担当排毒工作的肾脏,不能检测草甘膦,而让它直接进入肾血管,接着与重金属结合,对肾脏进行攻击,最后造成无药可治的慢性病。
萨尔瓦多卫生部长玛利亚·伊沙白·罗蒂丽桂兹医生(María Isabel Rodríguez MD)最近对该国肾病高发作出警告,而该国研究员至今还无法找到其病原。
她说:“针对病人的研究,显示最常见的是病原不明的慢性肾病,兼有糖尿病或高血压。”
虽然,在斯里兰卡和其他地区的慢性肾病并没有找到病原,而且沸沸扬扬的争论了十多年,但医生和科学家已经基本确定,它和重金属及农药污染有关。
杰夫·利特曼医生等科学家却确信它是农药所造成,直指它已在其他发展中国家制造相同的,以及其他与农药有关的慢性和致命性疾病。他们认为,十年来对慢性肾病的争论,只不过是孟山都等农药企业,企图掩盖和模糊事实,逃避责任的科普烟雾,并非科学的议论。
印度自然农法达人凯拉斯穆迪和苏巴斯巴勒卡对绿色革命、化肥和农药的谴责,已经在斯里兰卡等国应验。这是我们不希望看到的事情,但却根据预言逐渐深化。它对斯里兰卡农业所形成的打击,也如苏巴斯巴勒卡所说,先让农民生病、死亡,然后摧毁农业。这个体系不但具有杀死农民的恶势力,也可以炸碎整个农业经济,破坏农业生态,使国家面临粮食与经济危机。